白白白

断章








萧景琰知道自己要死了,宫门外的百官都跪满了,皇后和太子守在床边等他说些或关于江山或关于自己的话。但他说不出来。他累了,没什么想要多说的了,所以他挥了挥手。


皇子宫妃太医们都被梁帝挥退了,偌大的宫殿,烛火明明灭灭,如今只剩下萧景琰一人。


萧景琰今年才五十六岁,对于帝王来说应还称不上苍老,可他却要死了。事情有些突然,不过一场风寒,数十年战场官场上积下的旧伤攻心又攻身,折腾了没几个月他便了无生意。


此刻,他躺在这张龙床上,整个人陷在死亡中,仿佛陷在棉絮里,周身上下无不轻松,真好呀,什么都要结束了。


真好呀,他已经快记不清楚林殊的样子了,而马上,他又可以再见到他了。


起初那几年,他会下意识将梅长苏与林殊分开来,将那个顾盼神飞的少年将军与清俊病弱的谋士分开,他会花上所有不必想朝事的时间,一件件将林殊的旧事念一遍后再将梅长苏的旧事念一遍,可后来,他惊恐的发现他开始忘记了。


那时春猎,他指着一棵梅树笑着同言豫津说,你小时候被小殊拴在这棵树上过,我替他担了错可他还是被罚了。言侯笑眯眯的说旧事莫提。萧景琰也没再多言,自顾自盯着那树,梅长苏披裘束发站在树下的模样却跳了出来。那时也下着雪。旁边有人又在说,苏兄从前与我下棋,一居都没有赢过。萧景琰听了盯着树几欲要落泪,他也同小殊下过棋,不过小殊老是惨败便下得少,小殊这一辈子,只赢过一局,却沥尽了心血。那时众人见皇帝面色悲戚便分分禁口,萧景琰在突如其来的静默中,猛的发现,他已经分不清林殊与梅长苏了。因为有些事情他忘了。他那时也是挥退了百官,一人站到那树下,伸手抚过古树粗糙的树皮,多年不曾落泪的帝王忍不住失声哽咽,同数十年前在东宫抄写到林殊二字时一般。


此后梅长苏与林殊就成了一人,萧景琰守着那点一年年都在消逝的旧事诚惶诚恐的过日子。脑海中两张分明毫不相似的脸揉成一个模样,有时午夜梦回,耳边听到有人说,景琰,别怕。惊醒坐起后,方才那话的语调似是神采飞扬的安慰又似是细若游丝的呓语,那时他也是在这张床上,他哭不出来了,只剩惊恐,疯狂的回忆着林殊梅长苏言语动作。到头只是春雪里长身而立的一个身影,至于面容,却是模糊了。


 


萧景琰向虚空中伸了伸手,仿佛握住了故人的手,那只温热沉稳亦紧握着他的手显得如此的有力。


宫门突然被打开,只著单衣的帝王就站在门后,门前是金陵繁华的春景,天还飘着雪。萧景琰看着,笑着坐在了门沿上。不久闭上眼向一边倒去,像是靠在了谁的肩上。


此生盼得与君共赏山河,无悔,不恨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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